祺澪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是剑魔，抑或是心魔？

 

 

蓝溪阁供奉着一柄光剑，名曰冰雨。

第十分阁阁主蓝桥春雪，近日诸事不顺。听好友笔言飞说，若能得光剑相助，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不过就连身为蓝溪阁精英的笔言飞他们，加入蓝溪阁多年，平时都没有见过那柄光剑。只有每年祭天之时，才会由蓝溪阁总阁主索克萨尔亲自拿出来，让所有人远远的望上一眼。

“小蓝你可得想好了，索克萨尔大人说过，如果定力不够的人接触到了冰雨，会走火入魔的。虽然就连大春那些前辈都没有见过，也有人说那只是索克萨尔大人对外散布的流言。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为上吧。”

蓝桥春雪回到房间后，独自在黑暗中叹了很久的气。数月前新加入蓝溪阁的绕岸垂杨仗着自己有几分剑术，三番五次找他挑衅。尽管春易老平日里有意维护蓝溪阁大局，但最终不得不选择将他调离本阁。但这样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让对方气焰更甚。斟酌再三，为了不再受到绕岸垂杨明里暗里的欺负，最终选择近距离接触光剑，祈求帮助。

这天夜里，趁着守卫刚刚离开，他使出了平日里最好的轻功，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夜雨殿。兴许是由于索克萨尔平日的威胁，纪律森严的大殿内甚至来落了薄薄一层灰，看起来已经多日没人来过。

“你是谁？”

趁着蓝桥春雪左顾右盼尚未伸出手时，有轻轻的声音传入耳中。倘若是被抓住，别说是春易老与他这第十分阁阁主的身份，被逐出蓝溪阁也许都有可能。然而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环顾四周许久，并没有见到第二人。

“嘿嘿嘿那个小剑客！说的就是你！往哪里看呢！”

“冰、冰雨？是你在说话吗？”

“你有看到这里有第二人嘛？”

蓝桥春雪在犹豫中靠近了光剑。不愧是蓝溪阁最重要的宝物之一，能够与索克萨尔手中灭神的诅咒相提并论的光剑果然十分惊艳，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以何种材料锻造而成，剑身仿佛一滴拉长的雨滴，自剑柄滴淌向下，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和丝丝寒气。（*注）

“真美。”他不由地赞叹道。

“哼，那是当然。”而冰雨也是毫不犹豫的将所有夸奖照单全收。

“那你怎么会说话呢？”

蓝桥春雪感觉，冰雨似乎暗淡了几分。他以为它生气了，但是它没有。

“我原本只是个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剑客，有一天在郊外打野食的时候遇到了索克萨尔，然后就被那个老无赖坑蒙拐骗带到了蓝溪阁，一呆就是三年。

第三年的某一天，第一任索克萨尔突然宣布退位，隐居山林。我嫌第二任索克萨尔太无趣，就偷偷摸摸跑下了山。

“第二任索克萨尔只做了一年就病倒啦，蓝溪阁到了第三任索克萨尔手里才渐渐强大起来，能够与其他帮派相抗衡，甚至还获得过一次武林大会的状元。”冰雨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点儿，“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觉得流木太过俗气，便唤我夜雨声烦。”

“夜雨声烦……剑圣？！”蓝桥春雪全身一震。他在惊讶中抓住了重点，“你你你不是冰雨吗，怎么又变成剑圣了？不对不对，剑圣不是已经殡天了吗，怎么……”

随着时间流逝，剑圣的称号会随着最强之人的改变而易主。自上一代剑客离世后，最近很多人看好微草的剑客飞刀剑，叫嚷着要打败飞刀剑的蓝溪阁成员流云也在埋头苦练。而冰雨在主人夜雨声烦下落不明后便由三代索克萨尔收藏，远离了世人的视线，远离了江湖的纷扰，最后只留下各路传说，无从考证。

“那我说些事情来证明我是夜雨声烦，这还可以吧？我想想…中草堂的第二任王不留行是个大小眼。”

“……”

“真的，我亲眼所见。”

“……”

“沐雨橙风是个人妖。”

“……”

“风城烟雨的内心住着一个小公举。”

“……”

“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有一腿。”

“……好吧我相信你。”消息越来越劲爆，蓝桥春雪听不下去了。

 

从小，夜雨声烦就是蓝雨城的每一个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是每一个男孩子的奋斗目标。坊间流传的关于这位剑圣的故事各种各样，尽管有心人很快就可以发现它们可能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但由于基本都是称赞夜雨声烦的内容，所以大家也都是一笑而过不去深究。夜雨声烦在蓝雨城居民的心中，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好男人——虽然所有人都明白，人无完人。

在蓝雨城内乃至整个荣耀大陆流传多年的历史中，夜雨声烦的大名可谓是人尽皆知。然而保佑着蓝溪阁，和三代索克萨尔齐名的堂堂剑圣，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最终被封印在贴身武器之中，落得如此下场？难怪在众多书卷中，蓝桥春雪并没有看到过夜雨声烦人生中的最后一幕，想必是蓝溪阁为保护剑圣，不愿让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然而蓝桥春雪分明看到，冰雨的剑鞘上，密密麻麻重复贴满了只有索克萨尔才能掌握的高级咒印。尽管身为剑客的蓝桥春雪不是很懂术士的那些招式，但是好歹也是蓝溪阁人数最多的职业之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些咒印多半是用来束缚走火入魔后难以控制的力量。

既已成魔，必是生前杀人无数。

对方不说，蓝桥春雪也不问。冰雨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坏，更何况蓝桥春雪最崇拜的人就是夜雨声烦，他也不打算问。毕竟自己今日是有求于人，刨根问底容易适得其反。

“我遇到了一个特别厉害的男人。”看着有些黯淡的冰雨，蓝桥春雪缓缓说道，“拿着一把奇怪的伞当武器。据说连霸气雄图的拳皇，轮回的枪王，遇上他都会落个下风。好吧这不是重点……因为那个他的打扰，我被绕岸垂杨——他刚加入蓝溪阁没多久，大概是想踩着我往上爬——时时刻刻找麻烦。原以为可以来这儿寻找帮助，看来是我打扰了。”

蓝桥春雪说着叹了口气。要是让索克萨尔知道堂堂剑圣居然帮着欺负一个新人，还是刚加入蓝溪阁没多久的新人，肯定得生气。

光剑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表示无能为力。

蓝桥春雪低着头朝着冰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都说君莫笑是斗神转世，看来我只能在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去找索克萨尔大人请罪了。虽然很唐突，但还是请您不要对其他人说我来过这里。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

“等等等等！”光剑突然急了，“你刚才说谁？君什么？”

“君莫笑。”

“你把刚才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君莫笑是什么？”

“君莫笑是斗神一叶之秋转世——啊这个是大家的传言而已，并没有什么依据。”

光剑突然改变了态度，“如果你告诉我更多关于君莫笑的事情，我就帮你想办法对付那个绕岸垂杨。”

“当真？”蓝桥春雪说得很犹豫。

“当真。”光剑爽快答道，“当然这个秘密仅限你我，我不告诉索克萨尔，你也不能告诉其他人。”

“一言为定！”

于是传说中伶牙俐齿的蓝雨剑圣听蓝桥春雪一直说到启明星升起。期间对方偶尔提出几个关于细节的问题，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蓝桥春雪看了一眼窗外，“换班的人要来了，我得走了。为了防止索克萨尔大人怀疑，我过几天再过来。”

光剑似乎对君莫笑有着莫大的好奇心，却无奈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蓝桥春雪走到门口。在对方即将拉开门的那一刻，他急忙说道，“哎如果你下次再见到那个君莫笑，你就问他是否还记得流木。”

流木是谁？蓝桥春雪没来得及问，就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急忙掩上门闪身离开。

 

 

 

蓝溪阁的祭典将至，蓝桥春雪和其他人一样每日忙碌于蓝溪阁内大大小小各种事务。在他几乎要将光剑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的时候，难得出现的春易老主动找到了他。

“小蓝，祭典过程中，需要蓝溪阁所有分会长集体协助索克萨尔大人。”在无人的小角落，春易老抽了口烟，才慢悠悠的解释，“第十分会成立以来，一直都是我主手，然而祭典必须要第十个人，所以我向索克萨尔大人推荐了你。”

推荐？

蓝桥春雪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其他任何不满的情绪，“谢谢会长引荐。”

笔言飞他们都认为这是在尽可能避免绕岸垂杨在竞技场上的公然挑衅，倘若真到了这一层面，若是让蓝桥春雪在所有人面前告负，就算是索克萨尔出面可能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蓝桥春雪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再一次见到君莫笑。冰雨，或者是夜雨声烦，听说他要离开蓝溪阁主城前往郊外获取材料，凭借优秀的口才（夜雨声烦本人语）说服了对方带上自己出门透气。

要是被发现了估计会人头落地吧。蓝桥春雪默默流下两行泪，谁让他一见到偶像就完全失去了拒绝的勇气？冰雨本身还有些能量，对付些低级怪物还算得心应手，但现在面对的可是如今整个荣耀大陆都要绕着走的君莫笑，蓝桥春雪除了转头就溜，没有其他选择。

“喂喂喂我说你怎么突然就躲起来啦？”夜雨声烦好奇地嘀嘀咕咕，立马就被蓝桥春雪嘘了一声。

“是君莫笑。”

君莫笑三个字就像一叶之秋一样成为了夜雨声烦的关键词，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前剑圣难得听话地再次保持沉默。被封印在剑身中的夜雨声烦只能勉强感知外界，然而一片空白的感觉却是危险又熟悉。

当年他瞒着初代索克萨尔偷偷山下的时候，偶遇了一个极其不要脸的骑士。被骗着做了不少体力活不说，最后差点还花光了盘缠，他追了好几十条街后才发现对方就是同样溜出来玩的蓝溪阁的老对手，嘉世斗神一叶之秋。

刚成为剑圣的他立刻就来了兴致，揪着对方的袖子缠着一叶之秋非要找他来一次单挑。一叶之秋几乎找遍了所有可以使用的借口也没能摆脱这个麻烦，结果偏偏半路遇到了嘉王朝派出的死士。

夜雨声烦原本是可以选择视而不见转身离开的，毕竟那些死士的目标只有一个。然而看到一叶之秋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吸引时，他咬咬牙，脚尖一点使出一个三段斩重新跳进了人群。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习惯了看一叶之秋平日里叼着草叶子嬉笑的模样，才不想见到对方由于这些事情露出蹙眉紧张的神情。从没摸过女孩子小手的剑客更喜欢刀剑相交的生活，却在手臂被划破的一刻惊觉和一叶之秋偶尔合作一回也不差。

夜雨声烦还年轻，正处当打之年。但他抬头看到将自己搂紧怀中一脸关切的一叶之秋，在视线完全模糊直至失去意识之前，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微笑。嘉王朝对昔日最大功臣一叶之秋忌惮颇深，就连这毒也不是普通市井所见，功力越深越容易失去心智。夜雨声烦对一叶之秋的关系已然超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临死前才意识到这份不一样的感情，等到再次苏醒时就发现自己只剩魂魄被封印在冰雨之中，从此再也没能离开过蓝溪阁。

夜雨声烦当然不后悔，他只是想再见一叶之秋一面。

“哟，这不是蓝溪阁第十分会的会长嘛？”

蓝桥春雪听不得这种口气，想起过去被骗走的大量稀有材料就气不打一处来。冰雨罕见地依旧不吭声，默默听着两人为了一点稀有材料的问题争执了半天。

“怎么样？”

“他转世后不认得我了。”光剑嗡嗡作响，“我们回去吧。”

“且慢。”君莫笑突然转身，捏住了蓝桥春雪的肩膀，看似没有使上几分力，却让蓝桥春雪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小蓝，你今天怎么多带了一把剑？”

在灰色麻布层层包裹之下，只有剑柄露出了些许亮蓝色。蓝桥春雪警惕地抱紧了冰雨，在巨大的实力差面前只好在心底对偶像说了声抱歉，不得不选择妥协。

“抱歉，让索克萨尔封你心魄实属无奈之举。”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这是蓝桥春雪头一回看到君莫笑如此失态。虽然只是收敛笑容絮絮叨叨着什么，但眼神已然没有了平日的光彩，被冰雨的蓝所侵占得满满当当。

“好久不见，烦剑圣。”

 

 

 

 

“再后来呢？”雷鸣电光扭头看了一眼躲在树荫下偷懒的笔言飞，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大一小追着高级魔兽四处跑的两位剑客，“你还没说君莫笑是怎么帮你解决绕岸垂杨的。”

“是冰雨…夜雨声烦说一定帮会我。”蓝桥春雪一边回想一边露出了迷之微笑，雷鸣电光甚至还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看到了对方脸颊上的淡淡绯色。

“所以是你看上君莫笑了？”

“哈？开什么玩笑，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偶像好不好！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蓝桥春雪撇撇嘴，所有兴奋被君莫笑这桶冷水泼灭了一半，“谁会看上他啊！”

“喏。”雷鸣电光指了指不远处的高个儿。

新加入蓝溪阁的青年被指定加入了蓝溪阁第十分阁，看起来在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只有蓝桥春雪本人在见识过对方的能力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三代索克萨尔的别有用心。索克萨尔并没有追究冰雨的问题，而被君莫笑打倒一次的绕岸垂杨前段时间陆陆续续来挑衅过几次，结果都让这个新人三招两式就破解了，最近倒是没有再出现过，蓝桥春雪本人也乐得清闲。

流云最近进步飞快，然而到底还是在与飞刀剑的比拼中败在了年龄太小经验不足。不过小小少年并没有气馁，最近成天跟在新来的流木身后，一大一小两个话唠倒是成了第十分阁的一大风景。

但为什么普通材料与稀有材料的收集进度还是毫无变化呢？

蓝桥春雪拍了拍账本，似乎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人一伞自阴影中闪过。

 

 

-END.

成功复建！少天生快！

 

*注：关于冰雨外形的描述摘自虫爹所著番外《传承》的原文